晋阳公主之事虽然掀起了京师之中的大朝野动乱,但在京畿的广大区域,却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对于京师之中老爷们发生的大事,京畿小崖村的百姓们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现在要在意的是一个关乎他们现实的事,如何奉迎仙师,将自家子弟送入修行宗门之中。
新兵制颁布以来,朝廷进入了缓冲阶段,暂时先以旧募兵制与新兵制并举,缓慢切换到新兵制阶段,以防止因兵制改革而发生的混乱,影响到大燕兵势。
但朝中想法很好,落实到地方,则多有疏漏。
“郭大人,广成宗仙师当真不再收我们小崖村的弟子了吗?”
“郭大人!可否宽限几天,我们可以额外多加上贡,可为仙师用度!”
“郭父母!广成宗是我们村的希望,不能拒收啊!”
此刻的小崖村,哀鸿遍野。村民们围在一身白鹤官服的郡使官旁,不停向这位负责接引的官员怀中塞精美礼品,哭着喊着要这位使官收回成命。
而被团团包围住的郡使官郭恪则一脸为难,看着周边哭丧一片的村民们,不由哀叹一声,微微催动玄法隔离了村民,没有让村民们真的将礼品塞入怀中。
对于小崖村的村民的遭遇,他也深感同情,只是……
决定你们命运的,不是我,而是朝廷和广成宗啊!
“诸位父母还请回去吧,广成宗暂停了招收外门弟子工作,专心精培弟子供朝中所需,故而……”
郭恪长叹一声,断了小崖村村民们的念想。
自然换来的,便是牢牢将他围住,眼神变得不再友善的村民们。
他们中不少人呆呆地看着一脸无奈的郭恪,脑中不断回荡着决定他们命运的话语,心如死灰,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广成宗是京畿地带的名门大宗,仅比皇室所持的正天宗与天仙谷低一档,专门在京畿地带收纳新弟子。
但自从新兵制颁布后,广成宗便一改此前来者不拒的招收原则,开始紧缩招收名额。
郭恪,正是京畿负责联系广成宗和地方的郡使官。
郡使,北燕所设专事宗门事务的文职机构,与通天监相比不受皇帝节制而是由六部负责,由各州刺史分管。
因而,郭恪被迫接下来这一任务,做了不讨喜之人。
现在,大多数村民们看向郭恪的目光里,多了深刻的仇恨与怨念。
现场,陷入了沉默之中。郭恪没有办法离开,他并不具备飞行能力,只能任由村民们将自己围住,看着他们越来越危险的目光。
他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拳头握紧,随时防备村民们铤而走险。
可就在他准备时,一声高啸打破了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乡亲们!有贵人来我们这了!仪仗看起来是大场面啊!”
一记高昂的呼喊,顿时让村民们面面相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泄。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了声音的传来处,正看到一个冒冒失失的青年,神色亢奋地举着一张带有玄法秘纹的签纸,跑到了人群前。
他面色潮红,相当兴奋,因为高速奔跑而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腿,在满面狐疑的村民们的注视下,一字一喘地汇报了他所见。
“就……在刚才,有高得不行的大车,周边有……仙女们一同侍卫……的队伍,来到我们村旁……”
“我刚刚在河边钓鱼,正钓得开心……然后被那些贵人叫住,给了我签纸,要我如实汇报。”
青年缓缓抬起头,举起了让他感到荣辱与共的签纸,展露在村民们面前。
上面绘制着相当精美的火凤图案,周边以玄法秘纹作阵,隐隐散发金光,在明黄底色下都显得异常显眼。
村民们都瞪大了眼睛,顿时明白了这个所谓的贵人,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明黄,莫不是哪来的王公!
而青年们看着目瞪口呆的村民们,自信心与自尊感瞬间爆棚。
他带着开怀笑颜,拍着胸脯,神气十足地转告了他所见贵人转达的话语。
“我等欲入京,须停留京畿等候御旨,可请乡亲士绅提供方便乎?”
青年说完,只看到村民们依旧目瞪口呆,像是没听进去的模样,有些气恼。
他狠狠跺了跺脚,激声高喊。
“就是贵人要在咱这暂住一宿!”
通俗翻译下,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本的怨念和愤恨一扫而空,开始议论纷纷。
很快,村民群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人,老者鹤发鸡皮,身姿佝偻,而少者黄颜青发,身姿挺拔。
老者率先发言,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止住了村民们的议论。
“娃儿,你可知那贵人来处?”
青年一愣,摇了摇头。
“不知,她们只是让我转告,没说她们是何方来。”
老者顿时皱起了眉头,正欲出声质询,少者却面露兴奋,抢先出声。
“贵人仪仗,有多少旗帜?”
这一询问点醒了青年,他稍一回想,立即如实作答。
“旗帜高可达丈许,有百旗!”
老者少者尽皆瞠目,他们对视一眼,便不顾其他,丢下青年自顾自地朝着青年来的方向奔去。
看起来衰老不已的老者,更是跑出了报信青年都自叹不如的速度,像是一阵风一样奔向村口。
少者没有太多花哨,只是三步并作两步,顺便随手拾起报信青年,在青年的一脸懵逼中把他夹在腋下就跑。
同时,他还不忘向后方的村民们高呼。
“各家各户,快些准备酒食!今日是我们村的机遇,度过此关就是我们发达之机!”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噤若寒蝉的村民们,瞬间作鸟兽散。他们以吃奶的力气奔向自己门户,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村民们四散奔去后,就只剩下一脸淡然的郡使官郭恪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一老一少。
他认得这两人,均是广成宗弟子,一人因入学过晚而不得登堂入室,一人因过于刚直触怒宗中师长因而被逐出宗门。
现在,他们是小崖村的主事之人。
通过刚才青年的发言,以及最近的大事,郭恪很快就明白是谁来了。
他微微思索,还是摇了摇头,催动玄法,疾行随老少而去。
当他赶到村口时,果然见到了预想中的仪仗。
旗帜百杆,上绘火凤。明黄方旗,皇室专用。随侍均为女子,玄气修为尽隐于下,粗估均不低于治心境。
高车大驾,以玄法所驱动而不见驭物,周边风穗飘扬,车身雕画栩栩如生,堂皇大气。
整个仪仗队,就如同移动的城楼一般,占地广大,可纳千人。
郭恪看到,那一老一少已经顺从地跪拜在仪仗队前,静待贵人呼唤。
而那报信青年,则是毕恭毕敬地向着队伍最前方明显就是主事者的随侍女子交上了签纸。
郭恪站在老少身后,叹息一声,却并不如老少一般顺滑下跪,而是在他们中间,站直身体。
梁王殿下,在下为你做个马前卒。
“晋阳公主殿下,还请起驾别处,勿侵扰此地民生!”
他的背脊,仿佛顶天立地。可就在他以为,自己树立不畏强权的形象,还能为梁王献媚时……
“郭郡使,你认错人了。”
郭恪猛然抬头,怔怔然看着车驾上蒙着面纱的华服女子,看着确实比晋阳公主矮不少,而且声音软很多。
“我……乃城阳公主。”
郭恪心灵剧烈震撼。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其他公主敢于搅动这摊浑水。
为什么只有晋阳公主能用的百旗高车仪驾,你城阳公主用上了?
难道说……
郭恪猛然惊醒,看向了视野尽头处漂浮天空的仙山。
广成宗!
…………
十余里外的天柱山上,一行青衣女子,对着破败的门户,向着戴着斗笠的“女子”,发出了质疑。
“秦郎?此地当真是广成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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